落景回风

薛定谔的攻粉与一体机与cp粉。别字大王,病句专家。

【荒蛇】解药 12

    第十二章

 
 

    

 
 

    第二天,荒果然来了。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问候,同样规矩的步子,走到他身前不远不近的位置,跪坐下来,将食盒放在两人中间。

 
 

    八岐将空食盒还给他,荒接过去的时候,察觉到重量的差异,露出笑容。

 
 

    我吃掉这些东西,他就这么开心么?八岐在面具后睁大眼睛。

 
 

    “小师叔,”荒将手伸入前襟,取出一枝桃花,递到八岐面前,“您看,桃花。”

 
 

    八岐昨日不过随口发问,绝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馈赠。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左手,接过那新折的花枝。深褐色的细长枝干,娇艳粉嫩的小花,散发出特属于植物的清新甜美气味。花是开得正好的,每一朵都伸展成最美丽的姿态。有的花瓣略有挫折,想来是荒双手持着食盒,没有办法,将花枝放入怀中所致。

 
 

    “谢谢。”八岐将花枝递还给荒,“帮我拿一下。”

 
 

    荒听话地接过去。八岐站起身,走进室内,不多时,拿着一个盛着水的白瓷瓶回来,对荒说:“放这罢。”

 
 

    荒将桃枝插进瓷瓶,八岐又拿着那瓷瓶,走到院内那株已失去生命的桃树下,将瓷瓶放在地上。

 
 

    “这样,它也会知道春天到了。”八岐摸了一下枯槁的树皮,转过身来,重新在荒身边坐下来,“谢谢你特地送花给我,我很喜欢。但是明天不要再去折花了。”

 
 

    “对不起……”荒低着头,诚恳道,“下次不会了。您不要生气。”

 
 

    “不用对我道歉。”八岐想用笑容传达他的宽慰,可既然荒看不到,他的嘴角又垂了下去,“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如果它长在树上,我会更高兴。”

 
 

    “是么?”荒抬起头来,有些迷惑,“可是这样,您就看不到了呀。为什么会更高兴呢?”

 
 

    “我看不到,就说明它能开得更久。”八岐看向天空,“快下雨了,你快些回去罢。”

 
 

    荒好像想说什么,扁了扁嘴,抱起食盒走到院门口,向他行礼,又向他道别。

 
 

    

 
 

    之后数日,荒每天中午都会到八岐院中来,照样是带来当日的饭食,再取走空食盒。他每次停留的时间其实很短,他们之间的交谈也并不多。但总之,时日渐长,他们二人也渐渐熟悉起来,荒不再像初时那般拘谨,渐渐显露出符合年纪的活波与轻快。

 
 

    一天,八岐难得穿了一件素白的衣服,荒走进院来,便说:“小师叔,我觉得您穿浅色更好看呢。”

 
 

    八岐笑起来:“你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怎么就觉得浅色更好呢?”

 
 

    荒想了想,向他靠近些许:“您为什么要带面具呢?”

 
 

    八岐敛去笑容,说:“人所尽力掩藏的,自然是不愿示众之物。”

 
 

    荒像是有些不解:“是么,那您……”

 
 

    “我相貌丑陋可怖,不宜示于人前。”

 
 

    荒不说话了。八岐在心里轻轻叹气。

 
 

    随后,荒咬了一下嘴唇,道:“好不好看,当然是看整个的,脸……脸……不过占了那么小的地方……”

 
 

    童稚之言,怪奇可爱。八岐笑出了声。

 
 

    “好罢。”八岐在他头顶摸了摸,“你说是就是。”

 
 

    过了一会儿,八岐又问:“你有想要藏起来的东西么?”

 
 

    看着荒皱眉思索的表情,八岐便明白了:“没有啊。你是个很坦荡的人呢。”

 
 

    幼小的荒喜欢待在八岐身边,就是因为八岐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看他还小,便当他什么都不懂,敷衍了事。虽然八岐有时会对他说一些他并不太理解的话,可他即使是个孩子,也能感受得到这种平等相待的尊重。

 
 

    离开之前,荒说:“明后两日,我不能来。之后再来给您送饭。”

 
 

    “你有什么事?”其实八岐很少管别人的事,但或许是因为他只有这么一个讲话对象,便顺着话题问了出来。

 
 

    “两天后,师父要让我同师姐比试,我打不过她……这两天……”

 
 

    荒像是有些羞愧,说不下去了。八岐已经明白他意思,说:“勤奋求强是好事,硬撑却不必要了。过犹不及,知道么?”

 
 

    “可是……”

 
 

    八岐笑起来:“你才多大,她多大?比你多学了好些年,你打不过她,不是自然?”

 
 

    八岐并没真的在问他,他却回答道:“我虚岁十一。”

 
 

    那就是十岁。可是看起来却比那要更小。

 
 

    “你要多吃点饭啊。”八岐劝道,“不然会长不高的。”

 
 

    “我知道,师父有叫厨房给我加餐。”

 
 

    心念电转,八岐突然问:“你给我送的饭就是……”

 
 

    “不是啊。”荒急忙辩解,“是我自己请厨房的大娘帮我多做一份。”

 
 

    “真的么?你没骗我?”

 
 

    “真的真的!师父说,骗人是很坏很恶的事情,我才不会骗人。”

 
 

    八岐这才放心了。

 
 

    

 
 

    第三天的时候,荒重新出现在院子里,脸上、手上有些许擦伤。

 
 

    看上去情绪不高,进来也不打招呼了。肯定是被天照给打了一顿。

 
 

    “过来罢。”八岐在自己身侧拍了拍。

 
 

    荒走过去,挨着他坐着。这是他第一次靠他这么近。

 
 

    “别不高兴了。你要是气不过,我可以教你几招,下次保准你赢她。不过,你师父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

 
 

    “不用。”荒垂着头,“投机取巧,即使得胜,亦胜之不武,非君子所为。”

 
 

    八岐笑道:“你也会这么说话了?”

 
 

    荒脸上泛红:“我、我有在念书的……”

 
 

    两人静坐了好一会儿,荒打起哈欠,八岐问他:“你下午没事么?还不回?”

 
 

    “师父给师姐和我放半天假。”他揉着眼睛,“他说我们学得不错。”

 
 

    “那就是在夸你呀,你应该高兴才是。”

 
 

    “嗯……”他吸了吸鼻子,“好困啊。”

 
 

    “那你快回去。”八岐说,”回去睡觉。”

 
 

    荒抱着自己的膝盖:“我不想回去。”

 
 

    是和谁闹了矛盾么?八岐抬起手,抚了抚他柔顺的黑发:“你在这睡罢。”

 
 

    说着,他揽过荒的上身,让他躺下。荒顺从地侧躺在他腿上,却还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着。

 
 

    荒是温暖的,他蜷成小小一团,偎在身边,让八岐觉得他就好像一只亲人的小猫或者小狗。

 
 

    他的身体随着呼吸产生轻缓、规律的起伏,八岐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却听他含糊着说:“小师叔,泠池里的荷花开了。”

 
 

    “是么?”八岐想着这个别院,“后院也有一个池子。”

 
 

    “……池子里荷花也开了么?”

 
 

    八岐笑起来:“池子是干的,没有水,怎么会开花。“

 
 

    荒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哼哼,头在他腿上蹭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八岐实在没想到,自己不想让他折花,他竟然开始盘算在院子里种花。

 
 

    几日后,荒推来一辆车,车上架着一个大木桶,瘦小的身体几乎完全被掩住。八岐忙帮他将车推到后院,将水倒进池子里。水池中有干涸的塘泥,被水浸湿后,正适合荷花生长。

 
 

    第二天,荒带来一堆出芽的莲藕,卷起裤腿,跳进池中,将藕插进泥里。

 
 

    第三天的时候,他推来了和第一日相同的水桶,池子不大也不深,径长一丈左右、深半米,来回取水几次,便在水池中注了足量的水。

 
 

    “什么时候会开花呢?”荒趴在池边,望着嫩绿的藕芽。

 
 

    “明年会开。”八岐站在他旁边,“荷长得很快,四个月即可成形。不过今年是晚了。若是春天栽上,现在便能开出一池。现在种,还要多照顾一年。”

 
 

    荒用手撑着脸,将颊上的肉挤得有点变形:“一年就一年。明年它长得大了,开得花也更大。”

 
 

    八岐笑起来:“很有道理。”

 
 

    

 
 

    如此这般,这样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成了八岐唯一的陪伴。

 
 

    可是,几个月后,他也来得也来越少了。

 
 

    荒像是十分歉疚,说:“师父不许我总来找您。为什么呢?”

 
 

    不应该告诉事情全部,但至少应该让他知道自己有行为失控的情况。

 
 

    可话到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了。他说:“师傅怕你分心罢。”

 
 

    荒应该是信了。

 
 

    八岐心里却在想:你又是为什么总来找我呢?当初是因为觉得我很饿没饭吃,现在又是为什么呢?

 
 

    

 
 

    掌门和伊邪那美偶尔会来看他。来了也不会说什么,就是问问他最近身体怎样,有没有好转,又说再给他想办法。

 
 

    怎么好得了呢?其实从一开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改习魔功就是一辈子的事情,除非他重新投胎做人,必定是会永远这样了。他们真的在想办法么?还是只不过不想弄得太难看,装作还没有放弃他。

 
 

    门中的老医师也会来。老人会给他带安神的药,从来不说药能起多少效果,只说会让他好受些。八岐觉得老人比他的师兄师姐诚挚多了。他更喜欢这个老医师。

 
 

    近来,他发作得渐渐没有那么频繁了。即使发作,也没有杀生、没有跑去离开别院太远的地方。或许老医师给他的药真的起到了一定效果。如果他的精神可以稳定下来,假使外貌丑怖无法改变,也算是大幸了。

 
 

    

 
 

    池中的莲枝已经长得相当高了,一天,荒又取水来倒进池里。

 
 

    八岐:“水已够多了,你再入这许多水,过些日子还要换,岂不麻烦?”

 
 

    荒当天什么也没说,次日,却端来一个大盆,清澈的水中,挨挨挤挤的是鳞片闪耀的锦鲤。

 
 

    他将锦鲤尽数倒入池中,说:“现在荷花不开,我们还可以看鱼呢。”

 
 

    荒取走食盒,在门口徘徊。

 
 

    “怎么了?”八岐问他。

 
 

    “小师叔,您可不可以……”

 
 

    “教你武功么?虽然不合规矩,但也不是不行罢。瞒着你师傅就是了。”

 
 

    “不是啊。”荒使劲摇头,“您可不可以让我看看您的脸呢?”

 
 

    八岐沉默不语,荒就走上前来,仰起头:“我不知道您长什么样子……因为小师叔每天都在这儿,我才能找到您,以后您要是走了,我该上哪儿去……”

 
 

    要给他看么?或许,他……八岐犹豫了。他的手指已经扣在了面具边缘。面具是乌木做的,薄薄一层,十分朴素,没有染色也没有装饰。

 
 

    荒接着说:“即使您长得……长得……我也不会离开您的。”

 
 

    八岐还是将手放了下来。哪怕有一星半点的可能性,他也不想去冒这个险了……

 
 

    可他又不想让荒感到失望,转而说道:“如果你能胜过我,我就让你看。”

 
 

    “小师叔?”

 
 

    “只要有一处,你能胜过我的,我就给你看。”八岐解释道,“这样公平么?”

 
 

    “您年纪比我大,长得比我高,武功比我强,懂得也比我多,我哪里也比不过小师叔啊。”荒还是不免失落起来。

 
 

    八岐轻轻笑道:“那就等你长大。你长大之后,一定会远远胜过我。”

 
 

    荒沉默下来,似乎在盘算还要多久。

 
 

    他说:“好罢。我一定好好吃饭、努力练剑、背书。您等着我,不许反悔啊。”

 
 

    “当然。我不会骗你。”

 
 

    荒好像终于满意了,重新抱起食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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