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蛇荒】堑 03
Ch 03
大四的时候,荒与八岐的关系已经十分密切。
那天,两人走在去教务处的路上,荒问八岐之后的打算。八岐早早通过了源氏律所的校招,据实以告。
“源氏啊。”荒重复那个法学系毕业生们趋之若鹜的招牌,语气中平淡极了,许是他对这律所并无多少憧憬,又或许是以八岐之优秀,进入源氏不过顺其自然,无有任何值得大惊小怪之处。
“你呢?”
其实本也不用问这一句的,八岐心中早已有数。
“去高天原做法务。”荒回答,照样是淡如水的调子。
高天原就是他家财团,被他这样提出来,听着就好像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你为什么学法律?”荒忽然问。
“自然是兴趣。”八岐很快地回答。
“不是钱吗?”
“你又来了!”八岐佯怒,“比这更赚钱的行当可要多了。”
“这样吗。”
八岐觉得他莫名其妙,遂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学法?”
“因为……”荒刚开了个头,就紧紧闭上嘴,沉默起来。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八岐观察着他的表情,莫非是家里人逼迫?他脑中闪过看过的那些有关世家大族的狗血电视剧的画面。
“也不是……”荒难得吞吞吐吐起来。
“你搞什么,”八岐无奈,信口说道,“你难道是因为,心怀匡扶正义之心……之类的,想要将这社会的不公正涤荡一清……之类的,才想干这个吧。”
荒立时面露窘色,两只眼睁得大大的,抿着嘴偏过头去。
“不会吧!?”八岐开始笑,瞥到荒面色,又硬生生止住,“也……也没什么奇怪的,谁没点理想呢是不是?”
八岐算是明白荒奇怪的态度了,他想当大律师,却被家里叫回去帮忙,心里肯定很不开心。
荒脸上是一时发红一时惨白,转过身大步朝另外一条路走去。
“别走别走!从那边去教务处要绕一大圈啊!”八岐狠狠拽住他,“我真的没有要笑你的意思!”
荒的衣袖被他拉得绷直在胳膊上:“别拽我!”
“好好好。”八岐立刻松开手,“我错了,我道歉!”
“……”荒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
八岐不敢再随便说话,就说:“那走吧。”
荒嘴上也不说话,脚下步子倒是迈开了。
八岐松下一口气。心里半是好笑半是唏嘘,荒那别别扭扭的样子实在太有看头,纯洁而不切实际的理想却可爱得想让人捧在掌心呵护。
当时的八岐是万万不会想到,两人择业的初衷竟成为引起他们日后反反复复争吵的源头之一。
— — —
酒吞案庭审结束后,茨木到律所去找八岐,被一目连告知,八岐不在。
“按理说应该回来了。”一目连在办公室里接待茨木,说是接待,不过也就是接点咖啡给他喝,“你再等一下。”
茨木穿着时髦,白色的短发非常亮眼,他说:“我没有什么事。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八岐原先就和我说过很多次。能得到这样的判决,我很感谢他的努力。”
“是他该做的事情。原本,他是想按着仅有组织罪这一条来辩护的,荒和他说了好几天,他才妥协。”
“挚友是敢作敢当的人,九年也算不得太久,我们都在等他出来,还有以后的日子要过。”
“嗯。”一目连颔首,“他对你们很重要吧。”
茨木微微扭过头,看着墙壁上一块暗黄的污迹:“他不在,我就必须扛起担子来,近日情势本就不好,我不能再不管他们。”
说完这话,他坐直了些,看着一目连:“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一目连抬眼望他:“我给八岐打电话吧?”
“算了,我真的没什么事。”茨木摆手,“荒在吗?”
“他也不在。”一目连放下手机,“看过庭审之后就和八岐走了,说是去吃饭。”
“唔。”茨木哼了一声,“那我走了。你告诉他我来过就行,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你给他打电话,他马上就会来。”一目连劝道。
“不用。”茨木已经走到门边,“我今天看他那个样子……反正……”
茨木说得很含糊:“他在专业上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他有他的事情,我不想烦他,等他解决好之后吧。”
一目连表示理解,又说:“你眼力真好啊。”
“那是肯定,我原先每天跟着挚友,既要管手下那些人,又要到处去应酬,这点东西还看不出吗?”
“他们俩这样……”一目连忍不住说,“其实我们也很辛苦。”
茨木笑起来:“那可不么?我就祝他早点解决问题吧。走了,再见。”
— — —
另外一边,八岐与荒离开法庭后,找到一家西餐厅吃过午饭。因为早上是一同从家来的,就只开了一辆车。
荒坐进驾驶座,问:“去律所?”
“嗯。”八岐调整座椅角度,向后仰倒。一夜没睡好,又是一上午高强度的工作,精力消耗一空。
性能优良的轿车平顺地启动,将他们带上前往律所的路。
“无论在谁来看,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结果。”荒还在说判决的事,“你不用想得太多。”
“我本来没在想的。”八岐侧过头看着荒。
“酒吞此人,我敬佩他的义气和担当,但违法毕竟是违法,他该受必要的惩罚。”
八岐皱起眉:“你之前究竟为什么阻止我按我的思路辩护?”
“因为不切实际。”荒很快地看他一眼,“现在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吗?”
“不对。”八岐困意全无,“是因为你那点可笑的良心。”
荒显然想起以前的事,微感不悦,很快地说:“从前或许有过,这次不是。”
“真的吗?”八岐十分怀疑,“你来这一套也不是第一次了。”
车被十字路口的红灯逼停,荒抓着方向盘,面色冷峻:“我说不是就不是。”
“喔。”八岐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你说是就是吧。”
在荒来看,八岐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近来更是越发喜怒无常,如果他不相信,自己再做怎样的解释也是徒劳,故而也就紧闭上嘴,专注在开车一事上了。
他们到律所的时候,茨木刚刚离开不到十分钟。
一目连听见门口的动静,走出办公室,就看见他二人站在一处,脸色都算不上多好。一目连兀自在心中叹气,这种时候,还是躲着好,不过茨木的意思总要带到,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八岐,茨木刚来找过你。”
“人呢?”
“已经走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说是没重要的事,不想打扰你。”
“好吧。”八岐说,“之后我会联系他。”
“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想对你道谢。如果是要托付其他事情,他肯定会直说。”
荒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径直接了杯水,站在饮水机前面听。
八岐:“但愿没有大问题。”
一目连:“茨木看起来是个挺好说话的人。”
“那是你没踩到他雷区。”八岐苦笑起来。
一目连也笑:“希望我永远不会踩到。”
两人又讲了些闲话,这才散开,各自工作去了。
荒跟到八岐办公室门前。
八岐:“跟着我干嘛。没吵够?”
“不是。”
“那你在想什么,现在是工作时间哦,不可以……”
荒咳了一下:“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嗯?”
“你不累吗?下午让你翘班回家也可以。”
“我也是老板。我想翘就翘,要你管咯。”
荒忍不住笑了:“总之你自己看着办。”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行,律所刚成立的时候,不经常是这样的工作强度吗,你也太紧张了吧?”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也马上快三十的人了。”
“三十!听你说的我还以为我六十五了!”
“说不过你。”荒叹气,忽然抬起手,捏了一下八岐左手的手指。
八岐立刻想起,在从前的某段时间里,荒常常做这样的事情。在人群里,在开庭的准备中,以一个不起眼的动作,传递他的关心和温暖。
八岐忽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催着荒去做自己的事。
“也许还没有那么糟。”八岐看着荒走进办公室,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至少他还喜欢我。”
他也仍旧喜欢荒,深刻地爱着他。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 — —
大四上学期期末考后,同学们约好出去聚餐,迎接即将到来的暑假和最后半年的本科生活。夏日晴空,湛湛蓝天,有丝丝纯白云卷漂浮,天气炎热。
荒性情寡淡,却出乎意料地有许多朋友。八岐揣度其中缘由,大概因为荒虽不热情,却很讲究,对与人交往时的分寸掌握得十分恰当。
大家高高兴兴吃饱饭,就有人提出要去喝酒。
“你去吗?”荒问坐在身边的八岐。
“不去。”八岐很果断,“我不能喝酒。”
“过敏?”
“不是。”八岐挠头,“酒品太差。”
“你是什么类型?”荒又问,“喝醉之后会怎么样?”
“说胡话,抱着人乱亲。”八岐老实回答,“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荒露出轻笑:“想必是吃过亏。”
“嗯……”八岐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被女生以为我借着酒劲对她告白,第二天……唉,简直噩梦。”
“你怎么道歉的?”
“还能怎么,口头上,物质上……”
荒详述他的问题:“你怎么和她说的?”
“我说我不记得,她就说,那我一定是故意骚扰她,流氓无赖。”
“仅就流氓这一点上,没有办法反对。”
“唉。我也是这样想的。她骂我,我就受着,后来我烦了,就开始瞎说,说我还记得,对不起喏,她就说,果然如此!你就是喜欢我!死不承认!”
荒终于笑出声,笑声轻快爽朗。在那一刹那,八岐心中掠过自己都没有捕捉到的情绪,那情绪若是能用语言讲出,大概会是——能让他这样笑一笑,似乎自己出点丑倒是好事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八岐下结论道,“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决定,除非不喝酒就会被辞退,再也不喝了。”
“然后呢?”荒问。
“什么然后?”
“那个女生。”他说,“怎么解决的,你还没说。听起来,她是喜……”
荒话没说完,就被去结账归来的代表打断,她告诉大家AA应该付的饭钱。没有出口的话,自然也就永永远远被掐断在了这一刻。
八岐听完钱数,去掏钱包,忽然肩膀被按了一下,他不明就里,看着荒,只见他拿出双份有余的钱,给了那位代表:“我帮他付。”
代表接了钱,本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可旁边却有人打趣道:“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代表听了这话,也笑起来:“是啊,荒,你不如帮大家都付了吧?”
这显然是句玩笑话,众人哄笑起来,荒没有接话,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的情绪。
等众人平息下来,代表也转着圈收钱收到另外一边去了,八岐才愕然开口:“不是啊,我有钱的。虽然是穷,但也没那么……”
荒看着他,表情和言语相当平和:“现在是这样,但以后……谁说得准呢?也许有一天我身无分文,甚至债台高筑,全要靠你接济,你可别不认人啊。”
“……”
包厢里闹哄哄一片,那些喧哗倏然变做一片遥远的噪音,他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他也不关心,甚至连他们的存在本身都变得苍白模糊。
八岐无言以对。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挑拣出合适的言辞,可时间已经过去半晌,那种由荒的言语所带来的柔软真诚的气氛已经像轻烟般散去了。
“喝酒的跟我走!”有人在门口叫起来的,“剩下的姑娘和娘娘腔们就赶紧回家洗洗干净睡吧,哈哈哈!”
果不其然,这话遭到包厢里女孩和另外几个不喝酒的男生的反击,又是闹成一团。
荒看着他,轻轻说:“我们也走吧。”
他的眼睛是这样蓝的吗?八岐的理智无法控制心思飘散。他的声音真好听啊,他平时是这样说话的吗?
八岐猛地站起来,身体轻飘飘,头脑更像泡在某种酒精饮料里一样发昏,一步不稳,险些摔到旁边的凳子上。
荒很及时地搀住他。
“不好意思。”八岐没头没脑地道歉,站直身体,不动声色地躲开荒的手。
“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没事。”八岐已经走到门口,掀开门帘,门外新鲜的空气缓和了窒闷的感觉。他大口呼吸。
荒不大相信他的说辞,追着他:“我送你回去。”
“不要…不要…”八岐嗫嚅着,“我真没事。”
荒停下来,说:“多保重。”他显然明白过来八岐是当真不想他跟着。
八岐从没如此感谢过荒身具的分寸感,这在当时,无亚于救了他一命。
不知是这暑热叫人清醒,还是和荒终于拉开的距离让他放松,八岐从方才的眩晕感中恢复了不少,“你讲话好奇怪。这句话是这种场合讲的吗?”
荒见他开始贫嘴,终于觉得他没有大碍,稍稍放心:“再见。”
八岐对他摆手:“谢谢你帮我付账,我以后会还给你。”
荒只是淡淡地笑,没有说话。
八岐朝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荒一直目送他转过街角,才轻轻叹气,掉头去找自己的车。
就是从那时起,八岐对荒的感情开始变质,并且向着无法逆转的方向越陷越深。这就好像一块新鲜的肉,哪怕只是长了一个菌点,假以时日,定会彻底被霉菌侵蚀,无论你怎样煎炸烹地消毒它,也无法恢复原样了。这比喻似乎有些过于悲观和恶心。从前,在他们的关系没有陷入危机前,他可没有这么想过。他一定会用其他的比喻,譬如说,酿酒,采蜜,人的成长,哪怕是用吸毒来做比,也好过一块发霉的肉吧。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陷入到一种即使自查和自我消解也无法彻底摒除的自卑当中。这种自卑,带来的是怯弱和自我怀疑,甚至是无底线的妥协。在当时,这讨厌的自卑感阻碍他察觉,又或者说,理性地分析出荒言行中的种种越界和对待他的特殊,在之后,又让他屡屡难以开口讲出自己的立场和意见。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从他的父母抛下他的那一刻起便被注定了要伴随他一生的疾病,还是他的心理不够强大所以才无法克服的缺陷,但是总之,他认为,这种天堑一般无法消弭也无法逾越的差距就是造成他们分手的根本原因,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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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首先,很感谢给我留评和点心的朋友。
明天还有更新。情况好的话,后天也有。
我无法让他们产生太大的矛盾,向狗血的道路前进是可行的,但是我做不到在不十分OOC的情况下狗血,也就是说,不搞狗血,我就搞不出强冲突,搞狗血,我就要疯狂ooc。所以,我强烈意识到以自己的水平……不能驾驭………
正是因为矛盾不够激烈,也没有什么剧情,这篇才不好看。而且,对话量严重超标,段落间有割裂感。这篇有什么毛病,我虽然做不到改正,但是心里却有数。
看我写这个cp的人可能不知道,我以前是个坑王,写长篇,做好20W的大纲,最多写到5W(是的,伊吹&大蛇神是我完结的文中最长的),保准会坑,所以这次来写本cp,因为熟知自己秉性,决计不敢搞长篇(这篇也不长,预计4W),就是怕坑,之后打算写的两篇,同样也没多长。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总而言之,我希望以后再也不坑文,无论是写短的长的。
坑文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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